二零零八年,父母从浙江回到了织金,他们在织金县城关镇凤鸣巷租了一间小房子,届时母亲开始做水果生意,父亲在南门的工地做木工,零九年,我在乡镇上的中心小学迎来了暑假,于是母亲便来乡镇上带着我去了县城,这是我第二次来县城,第一次是六七岁的时候来县城住院,所以对它十分陌生。
刚来的第一天,对于只见过山川、河流、农田,苞米地的我来说很是震撼,因为这里不仅有百货大楼,酒店,排成排的商铺,路上还有许多骑着自行车的人,这些人的说话方式明显和老家的人不一样,但是又感觉没啥区别!
母亲带我认识我们出租房到她卖水果地方的路,其实就是一条弯弯曲曲且十分逼仄的巷子,巷子的入口就是她卖水果的地方,这里不单单有卖水果的、擦皮鞋的、修鞋的、拉板车的、卖报的、卖北方馒头的、还有要饭的……,大多都是乡下来的,很少有本地人来做这些营生。
母亲叫我不要乱跑,怕走丢,但是对于一个好奇心十分重的孩子来说,我嘴上虽然答应了,但是在母亲不留意的时候,我悄悄混进人群中,顺着街道一直往南边走,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桥上时,我瞬间有点害怕了,但是又看着没有尽头的车路和两边的人家,我还是鼓起勇气走,只不过没有再往南走,而是往西一直走,途中又拐了好几个弯,最后看到了一大片农田,这些农田和老家的农田唯一的区别就是连成一大片,不像老家的时低一块,高一块,大一块,小一块。
我在车路上看了许久的农田,待天色暗淡下来就准备往回走,不过当回头的一瞬间,面对几条岔路口,我忘了来时的路,也迷茫了,心中瞬间焦急了起来,人在焦急的情况下就像无头苍蝇到处撞,我那会也和无头苍蝇一样进入了不同的岔路口,感觉每一条路都和来时的路一样,但是就是回不去,在不同的路口走了一个多小时,依然还是没有回到来时的那座桥边,我瞬间眼泪流了下来,但是又不好意思去问别人,于是又不断折腾,最后我往看不到尽头的路一直走,走了十几分钟才来到桥边,而桥边看过去,就能看到县城里最高的那个酒店,我就像丢掉了指南针的船,在一瞬间发现指南针原来在甲板下,瞬间有了方向。
这是第一次迷路,多年后当我对这些街道十分熟悉后,我才开始觉悟,我总想找一条近的路,而不愿意去走那条很远的路,当近的路走多了,自然不愿意去走看不到尽头的那条路,而那条看不到尽头的路,实际上就是通往目的地的路,它并非看不到,只不过我不愿意走而已,只要我稍微往前走,就能看到看到那座影影约约的桥!
这次迷路也并非坏事,因为有了这次迷路,我江大半个小城都走遍了,所以后面出去也不会怕丢掉。
除了偶尔去大街上逛,我大多数时间都被压缩在这条巷子里面,我们的出租房在二楼,是用石棉瓦盖成的,二楼除了我家住,还有另外两家,一家是一个拉板车的大伯,另外一家有一个小女孩,比我小几岁,在时光的洗刷下,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,她妈妈是一个外地人,好像是四川的,喜欢打麻将,更喜欢看我做菜做饭,然后一个劲在背后夸,夸完了还不过瘾,还要给房东,邻居说:“小老四太会做饭了,你看他切的那个三角豆腐,我一个老娘们三十多岁了都还不会切,我都想以后把女儿嫁给他了”,在阿姨的夸赞下,我在附近的几栋楼都出了名。
这个名直到很多年以后都还没有散去,四年前交了一个女朋友,她姐姐刚好也嫁给了房东家的儿子,那会我去了一趟,墙内两栋房子的房东依然对我映像深刻。
我在织金县城的第一个朋友就是阿姨的女儿,不过我们两个没有出去玩耍过,只是在二楼的天台上聊天,因为我的成绩特别好,而她的成绩不怎么好,所以我经常教她做题,他妈只要打麻将赢了钱,马上十块二十块给她,她也经常带我去小卖部买零食吃。
我的第二个朋友则是一个扎着一条小辫子的小男孩,我叫他小金龙,年龄和我差不多,他家也是农村来的,租房子在隔壁,他父亲是拉板车的,母亲是背背篼的,他也是暑假来的,一开始我们两见面不说话,后面大人们喜欢在楼下聊天,所以我们也就认识了,两个人经常去和县城里面的池塘钓鱼,钓完鱼后回来,他叫我去他家吃面,这家伙给我留下了一个阴影,也是现在我都不太喜欢吃面条的原因,他锅了放的水不多,但是足足放了一斤面条进去煮,煮到后面面条成了一坨一坨的,然后他直接用一个小盆给我捞了半盆,因为煮过后的面条更重更多,所以半盆最起码有一斤半重,而佐料就是盐,酱油,一点辣椒面,特别难吃,他也端着一个小盆吃,我给他说特别难吃,这家伙不以为然,而是大口大口把一斤半面条吃完了,我不好意思倒掉,也闭着眼睛吃完了。
后面我就不敢再吃他做的东西了,不过也没机会再吃了,后面我呆了一段时间后就回老家了,从那会开始,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,不过这么过年来,偶尔吃面条的时候还会想起他。
我父母是特别重视教育的人,即使他们再怎么辛苦,也要让我们受好的教育,所以在他们零六年出门打工的时候,就把我们送到乡镇上读书,等到他们打工回来后,又想办法把我们接到县城来上学。
所以一九年我去县城住了一个月后回了老家,随后他们就在出租房的附近找了一个私人小学让我们去读书,所以我读过三个小学,我哥读过四个小学,这个私人小学学费比较贵,我和我哥的学费一年加起来就是几千块钱,这个小学和县城里面的其它小学不同,每个年级只开设一到两个班,微机室这些配备都比较好,那会小学下午一般只有两节课,但是我们有四节课,所以从教育上来说找不出太多的缺点,唯一的缺点就是学费太贵,那会母亲卖水果生意好的时候一天才六七十块钱,父亲做木工一天才一百块钱,加上姐姐在读高中,所以负担很重。刚到县城读书的第一年,我们过年还回老家去过,但是从第二年开始到现在就没有回老家过过年了。
我们来上学后从之前的出租房搬到了隔壁房东家的出租房,也是二楼,也是用石棉瓦盖成的,十几个平方,母亲依然还是做水果生意,父亲依然还是做木工。
新房东男人姓张,大家都叫他老张,老张家也是从农村来的,修这个房子的时候也欠了一屁股债,所以他每天都出去拉板车,她老婆在巷子入口擦皮鞋,老张是个极其幽默和细腻的人,他每次切洋芋丝,都切得像头发丝那样细,但是一个洋芋他足足能切十几分钟,这是他的细腻之处。他的幽默之处则体现在对生活中辛苦的看法与别人不同,有一次他家要修新房子,所以拉来了四百多包水泥,别人都让他花钱请人来背,但是他死活不让,而是花了一天一夜硬是把400包水泥背上了二楼,最后大家都纷纷看着他疲劳的身躯,他没有抱怨生活,而是说:“四百包水泥请别人背上去最起码要一两千块钱,我一个人背上去我就赚了一两千,我用500块钱去玩西二街(织金的烟花之地),剩下的买一套西装,这多划算”,但是实际上他并没有真的这样做,肯定是把钱都花在刀刃上,日后依然还是穿着破旧背心,穿着一双烂拖鞋。
老张是那种能诠释苦尽甘来的人,他年轻的时候家境贫寒,所以进城来拉板车,辛苦十几年修了房子,后面又辛苦十几年,又修了房子,现在他家在织金有了好几间房子,一年收租都有不少钱,所以前六七年开始,他就开始当起了保安,他老婆则继续擦皮鞋。
老张家的邻居,也就是我家的前房东,男人是跑大车的,所以能赚不少钱,他老婆在家里闲着,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,但是后面他男人跑大车发生了事故离世了,这个事情我家离开这条巷子后几年才发生的。
这件事情对他家的打击很大,打击并不是说没有了经济来源,而是留下了孤儿寡母,这种打击可以说是人世间最大的打击,我还深刻记得他两口子脸上的慈祥与和善,但是人是无法和意外抗争的,换句话来说,这是命。
当时我们读的那个私人学校里面,很多同学都住在这个巷子里,本地人占大多数,其余都是农村和外地来的,这些同学自从二零一一年我们离开这个巷子后基本上都没有见过面。
前六七年听说其中一个同学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从三十几楼跳了下来,离世了,其余的大多数都结婚了,有一个关系特别好的同学,当时家境挺不错,不过由于父母嗜赌成性,导致欠了许多赌债,房子买了后回到农村生活了,而他一直漂泊在外。
而我的父母,依旧老老实实做人,像一头老牛一样一直默默耕耘,生活虽然不富裕,但是对子女该做的事,该尽的义务一样没落下,总是想尽办法给子女更好的。
所以我时常会对自己说:“你无论走到哪一步,都是你自己的问题,相较于你遇到的很多人,你比他们真的幸运得多,你的整个成长生涯虽然也是坎坎坷坷,但是你的父母从来没有放弃过你任何一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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